作為人類最早的文明形態之一,神話一直是人類文明史上一個重要的文化現象,它與宗教、哲學、語言學、考古學、民族學、人類學、文學等眾多學科發生著緊密的聯系。
眾所周知,西方文明的兩大源頭是古代希伯來文化和希臘文化。英國學者瑪麗·彼爾德曾大膽總結,“希臘給了西方文化共同的根,而這是所有受過教育的人至少可以共同擁有的”。在西方學者眼中,“神話一詞,實際上是和希臘文明的歷史以及某些特征聯系在一起的希臘詞匯”。
可見,要弄懂西方藝術與文化,希臘神話是一個繞不開的課題。但,希臘神話體系龐雜,光動物形象就有8類,60種,更不必說大大小小名字與性格各異的神和人。這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東方國家的讀者來說,著實“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過,隨著國內學者對希臘神話的研究越來越重視,相關的著作也越來越多,面向大眾的通俗讀本也越來越多。這本由中國傳媒大學專攻希臘神話與西方藝術方向的教授,江逐浪所寫的《眾神的戰爭:希臘神話與西方藝術》便是其一。
作者用輕松幽默的文字和精美的藝術作品,講解了從希臘神話到特洛伊戰爭這段從神到人的歷史。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用名畫解讀與神話故事串聯的方式,深入淺出地勾勒出這段歷史。同時,他著重講述了特洛伊戰爭的始末。神話與人類歷史、神性與人性在此交融,其間迸發出的生命意識、審美意識、愛情意識、社會意識等,引人深思,值得我們深入討論。
本篇,即是選了文化符號這個小的切入點,結合《眾神的戰爭:希臘神話與西方藝術》,聊一聊希臘神話中的符號在西方藝術文化領域的應用與嬗變。
01.
關于古希臘神話中文化符號在現代西方藝術文化領域中的應用,有很多例子可循。
不論你是不是咖啡的忠實擁躉,“星巴克”這個品牌想必都是略有耳聞吧。它的標志性圖標是一個經典的半身女性形象。
這個半身女性形象,正是古希臘神話中的海妖塞壬(Siren)。
在古希臘神話中,塞壬最初的描繪形象是半人半鳥,后來逐漸演變成雙尾美人魚(有說法是塞壬與繆斯比賽唱歌,輸給了對方,被繆斯砍去了雙翅,塞壬只能在海邊尋求生活)。由于西方文藝創作者有喜歡借鑒希臘神話的傳統,所以它在后來的西方文化與繪畫作品中常常出現,并逐漸演變成了一個文化符號。塞壬成了西方文化中性、愛、欲、誘的象征之一。這也是星巴最初對克咖啡文化的定義:一種引誘人們放縱的愉悅之物,某種意義上也有誘惑的成分在其中。
創立之初,星巴克圖標中的塞壬是一個完整的袒露雙乳和雙尾的形象。之后,隨著企業發展與變化,星巴克圖標也呈現出相應的變化。新的圖標無疑更富幾何美。
星巴克圖標變遷史
除了星巴克的圖標,美元符號的來源興許也與古希臘神話有關。
美元符號$的起源眾說紛紜,比較被大眾認可的版本是它衍生于波西米亞的銀幣。大約在1520年,古捷克地區西部的波希米亞王國,下令開采約阿希姆斯塔爾銀礦鑄造硬幣,并將此硬幣投入到世界范圍內使用。之后,荷蘭人帶著這種硬幣漂洋過海去了美國。
波希米亞銀幣的背面,鑄有一個蛇纏十字架的符號。有一種說法是,該符號來源于古希臘神話海格力斯之柱(Pillars of Hercules)。古希臘人相信,海格力斯把兩根巨大石柱,立于今天的直布羅陀海峽入口處。現時的西班牙國徽亦可見這兩大巨柱。在18至19世紀期間,石柱符號亦出現在西班牙的銀元比索(西班牙語:peso de ocho)上。圍繞石柱的橫幅,各纏繞成S形狀,外形與美元符號$相似。
西班牙雙柱銀元
此外,在文化領域也可常常看到一些與希臘神話有關的符號。
例如,“桂冠詩人”這個稱呼。它指的是最好的詩人。而這個“桂冠”,則來源于阿波羅。
不過,關于“桂冠”的來源,卻是一個殘忍大于浪漫的故事。阿波羅求達芙妮求愛不成,反倒用神力將對方變成了桂樹,甚至還將桂樹的枝葉折下來幾根,編成了桂冠戴在頭上。
阿波羅是司音樂、文藝和奔跑、射箭的神,所以桂冠就成了古希臘文體界最高的榮譽。
但正如前文所說,“桂冠”并不是什么浪漫的愛情故事。在今天的女性作家、詩人眼中,這段追求是不平等的,它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冷酷而又殘忍的神,因為對自己情欲的放縱,而對身份比較低的女神的征服罷了。在阿波羅眼中,他追求的是愛情,達芙妮變成桂樹意味著他的愛情沒有了,他傷心的也不只不過是這點。但對于達芙妮來講,她一再拒絕阿波羅的追求,最終卻慘遭毒手,實在是一段民事案件受害者。
可見,不同時代,由于人們思想觀念的差異,大眾對于希臘神話的解讀也會有所不同。在今天看來,這個故事值得所有女性反思:愛或者不愛,與一個人優秀與否無關,誰都有選擇不愛的權力。
歷史發展到今天,人們不斷從古希臘神話中汲取養分,用以表達自我,或提煉出凝聚大眾的某種文化符號。又或者,借古諷今,驚醒世人。

02.
符號被認為是攜帶著某種意義的感知。符號用來傳達意義,意義就是一個符號被另一個符號所解釋的潛力。
希臘神話中有很多以符號代人的例子,甚至可以說,希臘神話將符號運用到了極致。在《眾神的戰爭:希臘神話與西方藝術》這本書中,作者講到,因為出場人物實在是太多了,每個人物又都美得比較類同——男神基本都是樣貌俊美,八塊腹肌;女神都有一頭長發,圓潤有力的身體。如何區分他們到底誰是誰?別看臉,看符號。
眾所周知,特洛伊戰爭的罪惡源頭,是一只蘋果。珀琉斯與忒提斯結婚,眾神都來祝賀,除了——不和女神。原因是沒有人邀請她來參加婚禮。不和女神沒有生氣,反而“大度”地送了只金蘋果給這場婚禮。不過,金蘋果上寫了一行字:給最美的女神。
按照一般邏輯,神是完美的,也是超然的。不過這個邏輯在這里可不好用。赫拉、阿芙洛狄忒、雅典娜紛紛跳出,要爭這個“最美的女神”的頭銜。
為了不礙于身份地位,公平地單就容貌爭個高下,眾神決定,找一個凡人做裁判,而且還得三位女神不著一縷才算公平。
于是,就有了名畫《帕里斯的審判》,帕里斯就是那個凡人。
畫中,我們根本無法分辨出三位女神誰是誰。但畫家們卻為我們留下了可以辨別人物身份的符號——赫拉的標志是孔雀。雅典娜的標志則是盔甲、長矛和盾牌。而且她的盾牌是獨一無二的,上面有美杜莎的頭像。至于阿芙洛狄忒,要辨認她只需要看看是否是裸體,在三人都裸體的時候,哪個身邊有孩子,哪個就是她。
美杜莎
而在這次審判之后,阿芙洛狄忒多了一個符號——蘋果。
不同時代,不同畫家所繪的《帕里斯的審判》多有不同,但基本通過上述符號即可辨別人物身份。
通過符號辨認人物身份、人物關系,還可以辨別畫中所傳達的意思。
在《赫拉克勒斯解救普羅米修斯》這幅畫中,可以看到四個主體:手持弓箭的赫拉克勒斯、戴著腳鐐的普羅米修斯、啄普羅米修斯的鷹(已經被赫拉克勒斯射殺)以及一個手持桂冠的勝利女神。
人物關系一目了然,畫中傳達的內容也很豐富。
眾所周知,普羅米修斯是因為偷了火種給人類,才被宙斯懲罰式地釘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為了讓他嘗到徹骨的痛苦,宙斯派了一只鷹來,日日啄食他的肝臟。那在這幅畫中,鷹被射死,普羅米修斯被救。這意味著什么呢?也許我們應該注意一下普羅米修斯的另一層身份,以及赫拉克勒斯這個人物。
普羅米修斯是一位預言家。他知道懼怕被子女搶去王位的宙斯的天敵是誰,也知道這個秘密誰也不能說。可偏偏赫拉克勒斯救了他,而赫拉克勒斯卻恰恰是宙斯的兒子。那個神界最大的秘密,普羅米修斯此刻不得將它不公之于眾。
從《眾神的戰爭》一書中可以看到,不同時代的不同畫家,在畫出希臘神話中的故事時,因為各個時代審美不同,畫作中的男神、女神也形態各異。隨著人類歷史的發展,畫家筆下的神也漸漸充滿了人性。
符號在畫作中的運用,卻被一代代畫家承襲了下來。
03.
有句老話是說:“歷史是寫在石頭上的”。希臘神話中有諸多象征符號,后來甚至還發展成了一門學科。足見其意義之深。
其實在后來西方的文學、電影、藝術中,符號的運用都是無處不在的。比如《權力的游戲》的鐵王座,代表了權謀與欲望;
《哈利波特》中對符號的極致運用。
這些符號像一個個武林暗號,不懂這個暗號就會被隔絕于這個世界之外。
這也是《眾神的戰爭:希臘神話與西方藝術》這本書最有趣的地方,書中并沒有明確提出關于符號的論述,符號卻無處不在,吸引人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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