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民水逆,螞蟻狂奔
本想著“靠利息生存”的投資者閔藝,在股市遇挫后轉投各大渠道猛推的“名人基金”,想著能小賺即安。可看著基金今年全線回撤,閔藝最后的倔強成了要不要加入豆瓣“理財失利互助小組”。
在股債雙熊的大環境下,連一度“濃眉大眼”的銀行穩健理財產品也出現了凈值大面積回撤,一地雞毛背后,以螞蟻基金為代表的第三方互聯網代銷平臺吹捧出的基金銷售泡沫其實早已被無情刺破。
但這并不會影響互聯網渠道們賺得盆滿缽滿。正當去年公募基金整體收益率不足5%、開年至今基民不賺反虧之時,螞蟻基金卻交出了一份亮眼財報。
螞蟻(杭州)基金銷售有限公司股份構成 圖源:企查查
持有螞蟻(杭州)基金銷售有限公司24.10%股權的恒生電子在最新發布的年報中披露了螞蟻基金去年的年報數據:2021年螞蟻基金營業收入121.24億元、凈利潤5.04億元,較2020年同期分別增長101.68%、410.29%;而2019年其營業收入為18億元,凈利潤剛剛接近4000萬元。根據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宣布的2021年四季度基金銷售機構保有規模排名,螞蟻基金已經是目前中國最大的第三方公募基金代銷渠道。
而螞蟻基金之所以能連續兩年收成凈利翻倍增長,離不開其“靈活”的互聯網電商基因和國民級App支付寶的引流。
正如靠低價打入下沉市場的拼多多,低費率也讓螞蟻基金在一眾傳統渠道中脫穎而出。業內人士認為,相比于傳統的銀行、券商渠道,螞蟻基金從一開始,就打出了一折的申購優惠,這相稱于銀行、券商等渠道的1/10。此外,互聯網三方平臺全天候實時交易、1元或10元的起購門檻,低廉的基金申購、贖回等交易費用等,都大幅升高了基金投資的成本,“有效觸達了傳統代銷機構較難覆蓋,但卻基數巨大的長尾客戶,尤其是年輕投資人”。
僅僅有折扣還不夠,挑選一棵“大樹”,才能送螞蟻基金扶搖直上。螞蟻基金始終有自己專門的APP螞蟻財富,但奈何“流量太弱”,哪怕推出基金申購1折也很難推廣;而早在2018年末,余額寶的累計交易用戶就已經突破6億戶。
按照現行的監管規則,第三方銷售機構并沒有要求部署自己的專屬網絡,可以租借其他平臺,只需要在頁面中明確解釋基金銷售服務主體即可。而支付寶內,有大量傳統渠道之外的年輕用戶,正是螞蟻基金所需的生力軍。
為迎合年輕用戶喜好,基金交易、社交板塊、直播統統被搬到了支付寶中,基金買賣被打造成了新的電商市場和社交貨幣。數據顯示,螞蟻基金位于35歲以上年齡段的用戶僅占其總用戶量的26%,主要用戶群體來自26-35歲,占43%左右。
和傳統銀行渠道不同的打法使螞蟻基金規模飛快擴大,根據景順長城、富國、交銀施羅德三家權益類基金治理大戶基于4682萬份客戶數據形成的報告中可以看到,截至2021年3月31日,62.93%的客戶都來自第三方渠道。
然而面對對價格敏感、金融基礎知識普遍匱乏的年輕投資人,螞蟻基金簡樸粗暴的流量營銷打法,又不斷模糊著普通商品與金融投資產品的界限。可人為控制的排行榜單,有挑選的信息披露更是成為眾矢之的。
流量邏輯粗暴,但有用
點燃投資者不滿的導火索,正是螞蟻基金曾強推的金選基金“周銷榜TOP”的常客,名人基金經理葛蘭治理的中歐醫療健康A/C的忽然“消失”。
由于平臺的推薦和對基金經理過往業績的追捧,“中歐醫療健康混合C”的規模一路飆升到了2021年年末的434.53億元。需要說明的是,C類基金沒有申購費,看似比A類基金更劃算,也是為了網銷平臺“0申購費”噱頭設想的新產品;實際上C份額有按天算的銷售服務費,并不合適長期持有。
2022年初至今,由于醫療板塊普遍下跌,基金亦回撤較大。盡管如此,出于低位抄底的投資理念,葛蘭治理的“中歐醫療健康混合C”在春節假期后的第一周仍排在支付寶金選榜單“周銷量TOP”第一位,意味著近一周購買該產品的人超10萬人。
但年后第二周,有投資者卻發現,中歐醫療健康C“跌出”榜單,以至周銷榜的十只基金已沒有葛蘭治理的任何產品。
網紅理財產品忽然“跌”出榜單
排位有波動可以理解,但忽然跌出前十,對于一度受到渠道熱推的基金來說并不正常。何況同時代在另一第三方互聯網渠道每天基金上,“中歐醫療健康混合A”仍居于基金熱銷周榜第六位。
螞蟻基金解釋,這樣的結果是因為“完善了榜單排名邏輯”,在排名維度上增加了“周凈申購金額”,即當某只產品的同期“周凈申購金額”為負值(凈贖回)時,不進入周銷量榜單,但是由于工作失誤,“排名更新時,沒有同步更新排名規則”。
不過有公募基金銷售部門人士指出,螞蟻基金這樣的做法更可能是出于營銷考慮,把展現機會讓位給更有銷售潛力的產品,“究竟算法是可控的,像這樣調整規則就能把廣告投放、銷售提成更高的產品推上榜單,客觀數據也是可以操作的工具。”
截至2021年年末,滬深京三市上市公司達4685家,公募基金數量卻已經達到9288支,面對近萬只基金,螞蟻基金為代表的第三方互聯網銷售渠道大打“精細營銷牌”,各類榜單層出不窮。“有些榜單按短期業績推薦排序,比如‘周銷量’榜單,并且用‘30天內近萬人’購買來暗示基金火爆程度。”在業內人士評論,這種營銷方式實際上適應了沒有經驗的投資小白們的從眾心理,跟風流行,一虧俱虧。在投資者扎堆的討論組中,還出現了“支付寶推薦基金十只,八只會虧”“千萬別買上榜基金”等勸告。
有投資者對平臺推薦并不信任
在洶涌的指責和質疑面前,支付寶已經在3月悄然下架了基金周榜,但平臺在榜單制定和信息披露的隨意性依然無解。
根據中國證券投資發布的調查報告顯示,在基金購買決策中,挑選“自己分析決定”的投資者比例高達71.6%,但依據多是來自渠道挑選性提供的信息,而不是主動了解基金經理過往投資風格以及業績表現。
這種挑選性提供的詳細信息通常比簡樸的排名更輕易疑惑投資者。“比如推薦基金的回測一般是三年,正逢2019-2021年A股的慢牛行情,恰好回避了2018年的熊市低谷,根本無法顯示基金經理的投研風控能力”上述行業人士透露,宣傳推介材料始終有挑選運用的空間,天然可以服務于銷售目標。
除了排名榜單以及信息人為操縱的質疑,在螞蟻基金崛起的這些年,對其流量營銷是否打擦邊球的爭議從未停止。尤其是互聯網跑馬圈地慣用招數“撒錢拉新”,支付寶就曾在去年推出“基金定投體驗金”(定投上千且回答兩個簡樸問題后就會有數額不等的現金返利)營銷模式狂攬新客戶,最終在2021年11月停止。行業老大哥尚且如此,市場份額較小的京東金融、好買基金效仿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雖然監管明令禁止,但在有限的罰款和巨額拉新流量的天秤上,平臺依然傾向于通過紅包獎勵快速獲客。
互聯網銷售渠道穩居“基金銷售機構公募基金銷售保有規模”前三
現行針對銷售機構的監督治理方法對于抽獎、回扣、送實物和基金份額等銷售行為的處罰仍僅限于“給予警告和3萬元以下罰款”;而瘋狂營銷的螞蟻基金已經穩居2021年第四季度基金代銷百強榜單前三,排名僅次于螞蟻基金的第三方互聯網渠道每天基金,2021年平臺日均活躍訪問用戶已經達到314.7萬,對傳統渠道形成降維打擊之勢。
營銷后撤,螞蟻基金新的護城河在哪?
不過螞蟻基金這頭大象的粗暴流量營銷和高額收益,正在迎來反壟斷監管新規,轉身走向更穩妥的合規之路成為必選。
伴著螞蟻上市停擺,反壟斷浪潮對于網銷平臺的限制也開始縮緊。去年12月31日,人民銀行、銀保監會、證監會等七部門發布關于《金融產品網絡營銷治理方法(征求意見稿)》(下稱《治理方法》)公開征求意見。
《治理方法》中將第三方互聯網平臺定義為“非金融機構自營的,為金融機構開展網絡營銷提供網絡空間經營場所、信息交互、交易撮合等服務的網站、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小程序、自媒體等互聯網媒介”。
在金融法研究者朱侃看來,此舉正是將金融機構和第三方平臺的合作點全部包含在內,如存款、資產治理產品等等,都要受《治理方法》制約。“網銷平臺的野蠻生長將全面納入金融監管,勢必會對曾經的‘可操作空間’有所影響。”
除了監管驅動,公募基金市場的疲軟也在促使螞蟻將目光放得深遠。
代銷機構營收大增,與中國公募基金行業的規模激增密不可分。中國的公募基金市場從2020年開始迎來爆發式增長,在2021年末突破25萬億元。螞蟻基金也正是在此時獲得利潤翻番。然而1月至今,權益類基金新成立份額僅1077億份,相較于去年同期大幅下降88.1%。
新發基金增速放緩 圖源:企查查
“在市場波動的影響下,新發基金對于增量基金的吸引力下降,銷售機構及基民更加關注有可追溯業績的基金,持營基金成為規模增長的核心驅動因素。”國盛證券分析師楊然認為,互聯網渠道應當利用自身的優勢加強投資者教育,創造符合投資邏輯的價值而非培養一時的“韭菜”。
考慮到監管收緊和市場變化兩個因素,螞蟻也開始內部調整。
在熱門基金撤榜風波后,螞蟻進行了一系列調整,除了撤下“周銷量TOP”“周定投TOP”等短期銷量維度榜單,同時優化了其他榜單維度,據螞蟻基金董事長王珺示意,此舉是為了聚焦長期業績“希望幫忙用戶更全面了解基金基本面及風險,關注長期業績與合理配置”。
不過包括螞蟻基金在內的互聯網基金代銷平臺,榜單排名都還是依靠渠道自己的數據,外部很難對其進行查證,是否有人為操作仍是羅生門。
短期來看,螞蟻基金業績天然會隨合規進程有所波動,但正如證監會主席易會滿所言,重營銷輕持續服務是對行業的透支,難以持續。而靜水流深的投資者教育盡管漫長,卻更有可能為螞蟻構筑真正堅實的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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