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讀史方輿紀要》,至沔陽州篇,不禁潸然淚下:吾國山河萬里,其不易居處,未有沔陽州若者也。書言沔陽州“未為樂土”, 對筑堤以拒汪洋大水,又斷言“豈堤防所能御哉?”
按書中的論述。沔陽州實川澤之區。“州襟帶襄、隨,腹背郢、鄂,當重湖之右,介江漢之中,地洼而卑,水漾而潴,實川澤之區也。宋朱昂曰:州環城皆水,因河為濠”。是說沔陽州遠眺襄陽、隨縣,近臨荊州、鄂渚,被多個大湖圍繞,在長江、漢水間漂浮,海拔極低,積水行潦到處都是,就是云夢澤的故地啊!宋代有個叫朱昂的人說,州城被水環繞,形成了天然的護城河。
書中又言沔陽州未為樂土,即不是安居樂業的地方。“嘉靖初,瀕漢為堤,自大小朱家岡至滄浪南池,幾萬余丈。九年,漢水自拖船埠西,決入州境,湖水皆溢,西北一帶,皆為巨浸。后屢塞屢圮,未為樂土也。”嘉靖九年是1530年,這一年漢水大漲,洪水從拖船埠西浸入沔陽州。按書中記載,拖船埠在潛江、沔陽交界處。這“州西北”與潛江接壤處,正是我家所在,豈不哀哉?
書中援引《水利考》:“州境向以富饒稱,蓋地介江、漢間,多湖渠,民便漁鮮;又因湖渚,環堤為垸,易于耕佃也。明成化以來,上流堤防漸潰,漢水不時漲溢,城市崩壞,陷溺甚眾。正德以后,潛沔湖渚,又漸淤為平陸,下流既壅,水無所容,安得無決圯之患?”簡單分析可知,沔陽州剛開始只宜于漁業,后來出現沙洲,漁民因筑堤為垸,即垸而耕。我家周圍現在還有很多以垸為名的地方,如九合垸、潭洲垸等。這些垸,本來是洪水的舊居,即便自然淤為平陸的,也是暫時的,洪水遲早會故地重游,因有“城市崩壞,陷溺甚眾”之禍。
那么筑堤拒水又如何呢?因為“州介江、漢之間”,漢水安靜了,長江又來生事,甚至長江漢水會同時發作,所以作者說:“江溢則沒東南,漢溢則沒西北,江漢并溢,則茫然大壑矣。豈堤防所能御哉?”沒有用,淚!
這就是“沙湖沔陽州,十年九不收”的地理原因。

那么父老相傳的記憶呢?我印象中不多,一般只講到1954年大水而止。少年壯志,父老戒曰:湖泊草地,哪能出什么人才?于是廢然而止。后來雷軍不信邪,終成就了絕大功業!
沔陽人都很節儉,為的是要“度荒年”。我是80年代初到四川讀的書,當年沔陽人“趕街”——即到集市去,都是凌晨三、四點動身,買罷菜趕回來還要下地。四川人呢,那是有固定的趕集日,慢悠悠趕一天集,聞之不勝嘆羨!又,過年,沔陽這邊,割十斤八斤肉就不錯了,四川人卻備得有年豬。要說經濟,當年湖北絕不亞于四川,只是沔陽人苦怕了,留下了勤儉刻苦的基因記憶,任何時候都不忘勤儉節約。
沔陽沒有山,我第一次見到山,還是外出求學,在荊門首次見到。其實沔陽也沒有古跡,因為十年九水,都存不住。
沔陽(今仙桃)的騰飛是必然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窮不過三代。沔陽人窮苦了幾百年了,該翻身了。
《讀史方輿紀要》的作者顧祖禹,對沔陽州,是三搖其頭的。他在書說:“(沔陽州)地在漢陽以西,規度上游,此為資本。明太祖既定武昌,曰:安陸、襄陽,南北噤喉,英雄必爭之地。然今日當以沔陽為干,而安陸、襄陽為枝,固守沔陽,乃圖進取,庶得其宜耳。此非辨于先后之數者哉。”這是說朱洪武舍襄陽就沔陽,是不明白先后順序和利害關系。顧祖禹哪知朱洪武的深遠用心呢?朱洪武這是怕陳友諒在沔陽的影響力!果然不久,朱洪武即命內弟馬魯為沔陽知府,授沈友仁為沔陽指揮使。二人領命而行,不但拆了陳友諒的故居,還在故居上另起一座文廟、一座道觀(玄妙觀),把陳友諒在沔陽的印跡,銷毀得干干凈凈,至于順便銷毀大漢的文書檔案更是必然的。我認為《明史 陳友諒傳》,完全是沒有史料根據的政治漫畫,一無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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